空虛星球的無人之境(四) - 成人話題討論

「在台北還好吧，天氣要變冷了，記得多加衣服。」隔著手機父親說。

「對了，你有空去看一下四伯母，她現在一個人在台北，你也知道你四伯…」

四伯跟四伯母一家像瓊瑤劇場一樣，他們經過相親認識，至於四伯需要相親的理由則是因
為大伯看不慣，總是在女人之間打轉從沒打算安定下來，等到我爸結婚了他才沒理由再躲
，跟四伯母近乎閃電結婚，過一年孩子就出生了，原本大伯以為總該塵埃落定了，結果第
二個兒子出世後就變了樣，他一出生看不出有甚麼問題，直到三、四個月大後才發覺他有
輕度的腦性麻痺，聽力受損，智能也有障礙。也不知四伯是受不了打擊還是覺得這齣戲演
夠了，總之他又開始過得像單身一樣，而且甚而過之。

沒多久四伯、四伯母就離婚了，我堂哥，小的那個則是被大伯接走，四伯母一人實在是心
力交瘁。我見過一次堂哥，大的那個，在我小的時候他就極端優秀，畫得一手好圖，他拿
給我他的畫冊，過沒幾年就到美國去了，後來進了通用汽車，每天就是在畫汽車，過得好
不愉快。後來金融海嘯來了，那時他的部門只剩下四個人，他也挨住了，不過再沒兩年就
挨不住了，這次則是因為大腸癌，40歲不到就走了。告別式上看不到四伯，誰也不知道為
什麼，倒是神父講的堂哥活靈活現，好像他親眼見過一樣。因為這樣四伯跟我們家族，不
，或許是身為人的資格都失去了，總之，他是家族裡的禁語，誰也不好提起，但卻每個人
都關心，用一種獵奇觀賞的方式。

至於我畢業後則是嚐到了自己造的孽。我的大學四年一開始其實過的不錯，我靠著小聰明
在人際和課業都混得有聲有色，除了完全不近女色外，我有妮這樣的女朋友我又何必呢？
我擔任幹部、進系學會扮演一個好學生該有的樣子，不過凡事總逃不過本質，我不會因為
演一個角色久了就真的成那個樣子，骨子裡我還是那個悠閒無為的崽渣，大二那年在外面
接了新工作，就開始擺爛了。先是神隱，連絡不到人，這點跟我四伯倒是很像，後來連活
動帳目、金費名目都有問題，其實我也不是真的挪用，而是像Lebowski那樣，Fuck it，
管他的，究竟是誰把錢拿到哪我不感興趣，就如同學校對我漸漸失去興趣一樣。

再來我就完全被孤立了，我在班上就如同裸命一般，沒人管，老師講起我也只是搖搖頭，
曾經我的導師相當關心我的狀態，約我在學校附近一家靜謐的咖啡廳要談談我的過去、現
在、和未來，我剛好在沒有工作且妮在上課的狀態之下，對我來說去會面填滿這個空白的
時間不啻是個好選項，至於要講些什麼，管他的。我在老房子改建的咖啡廳裡邊聞著原木
的氣味，邊聽導師跟我說將來就業的種種，我感到一陣噁心，結果我給了我的導師兩個中
指，不是意義上的，而是我真的對他比了中指，不過他是個好老師，沒有因此發怒，而我
的學校生活就更是淡出生命了。

至於工作？別傻了，只是幫朋友弄弄雜誌，玩攝影、寫廢文，也沒幾個錢更沒甚麼名，我
完全搞砸了我的黃金時光，我有的只有妮那緊實的肉體和溫柔地包容一切的呢喃。

我連這生命中唯一的指引、燈塔、太陽、重力、真理，管他是甚麼，她是我僅留存下來的
了，卻沒有辦法給她一個該有的、可以彰顯她的重要性的任何證明，就連留在她身邊對我
來說都太過於令人窒息，像是我生命之中自有一個自毀的基因，像一條束著的橡皮筋，我
奮力往外跑想衝的遠遠的，慣性拉著我回到原點。她僅僅只是在呼吸，我覺得我存在就像
是搶了她的空氣；她僅僅只是在揮灑她自己的光芒，我覺得我卻全身燒灼，燿出我身上每
一個陰暗醜陋的角落，但我離不開她，那是我唯一的價值了，就算是我的自尊粉身碎骨。

我對我自己的懦怯和醜陋感到無地自容，我為了貼近她卻毀了自己身為社會一份子該做、
該負的責任，我留在故鄉卻沒辦法喜歡上我眼前的事，我唯一學會的是上課插鋁箔包喝飲
料，不是全部但亦不遠矣。雖然我知道我此刻只是替我的失敗找藉口，本性如此，但卻又
沒有那樣無恥可以把自己置身事外，我還是意識到自己的存在、自己的劣根性造成這荒繆
的鬧劇，這時我的良知正啟著他淺薄的作用。最後我逃了，我逃到台北，但我卻還是厚著
臉皮跟妮在一起，我膽小到給她一個美好未來的決定都做不了，只好裝著在那邊機會比較
多、朋友在那邊發展，演一齣相親相愛的遠距離戲碼。其實部分不是演，我還是愛著她，
只是我不知道我該怎麼面對她，對於我這麼失敗卻又無盡無量的承受。

「你會餓嗎，冰箱還有一些材料，我煮個麵吧。」我對著該是廚師的至這樣講，我和他還
有一個幽靈室友在松山區的頂樓加蓋對人生進行無謂的掙扎，說是幽靈室友，房租卻是最
準時交的，他因為外派東南亞所以住進來時連行李都沒卸，而房間就一直保持著打包完成
的狀態，不知道究竟是入住還是要搬出，偶爾回來一兩個晚上房間也還是維持著，之後又
消失兩、三個月。

「好阿，我懶得弄了。」他邊打LOL邊說。

多虧了那兩個中指，我想我明確的表示我對於商業社會的厭惡，若這時我回頭跟這些人討
起飯吃豈不成了下等之下，帶著這種幼稚的原則我當起了Freelancer，講好聽一點時間自
由，但實際上的情形叫做有一餐沒一餐，尤其是我沒有人脈、也沒有背景、也沒有資歷，
尤其這是個全民都是記者，人人會寫、人人會拍，有人還外加美編排版，只差沒跪著給編
輯吹喇叭，你要我這樣子人格有缺憾，做人又悠閒不與人爭的蠕蟲要如何是好。

「撐不下去就回來吧。」妮這麼說，父親也這麼說。

所以我更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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